2009年10月15日 星期四

(五)森廬天地(作者—山風)

【森廬三木】
森廬的庭園以綠葉為天,以碧草為地,這是我們入住三年,進入後疏林時期的開始情況,與剛搬進來的疏林年代比較,可說是天地改觀,森廬終於演變成森林了。庭園裡的三株細葉欖仁樹越長越大,北側圍欄邊的龍柏與黑柿、白柿也逐漸增大,園裡的樓房被密林所包圍,森廬的天蓬與地面也逐年在蛻變之中。
遷入森廬之初,前屋主在庭中央種了三棵細葉欖仁樹,中央一棵約五公尺高,靠外側圍欄左右各一棵,高僅三公尺,由於枝幹細長,中央一株尚須以竹架支撐。細葉欖仁樹生長很快,每年主幹至少增高達三公尺,不久即高出屋頂。樹木在長高階段,主幹抽長,側枝生長較有限,所以樹蔭範圍小,樹下草地仍有充足陽光,陽性禾草生長不錯,疏林階段末期還可看到完整的韓國草皮。

森廬創園之初,地上有三株細葉欖仁樹構成的象形「森」字,中央一株的支架還撐著。地面是新鋪植的韓國草皮與圍繞的長方形花壇。

疏林時期的庭園初春晨景象,欖仁樹的葉已落盡,森廬的天蓬暫時消失,地面的草皮浴在微弱的晨光下。


森廬所在的大溪三層台地,北邊沒有高山屏障,西邊則是大漢溪河谷與對岸的龍潭丘陵地,同樣沒有明顯的地形遮蔽,颱風中心由台灣北部掃過時,常先吹東北風與北風,進入台灣海峽北部則變成西風。三年後的夏天,森廬就遇上強烈颱風過境,北邊的一排龍柏受害嚴重,雖未被連根拔起,但大多傾斜半倒,根部嚴重受損。這時園中央的欖仁樹枝條折損,雖沒有傾斜,但支架卻已鬆垮,可見受風甚大。為預防樹大招風,受風搖擺或折幹而損及屋頂與樓窗,我們開始每年在三月左右修枝切幹,修剪樹梢二至三公尺,接著春夏兩季,樹頂再生萌蘗,長高速度仍然很快,森廬仍然維持高大森林的形相,且樹木逐年高伸,來不及修剪就會突出屋頂。
一般文獻描述細葉欖仁樹是熱帶的落葉樹,但據我們在森廬的觀察,葉子完全掉光的時間只有在三月底的一週左右,四月初就吐出翠綠的新葉,以後在夏天、秋天到冬天,遇有較長乾期或突然的高溫,它都會掉一些葉子,過後也會再長新葉,所以除了初春的一週全禿時期,森廬幾乎全年都在細葉欖仁的綠葉籠罩下。

細葉欖仁樹的落葉期很短,全禿期只有一週(左),其餘季節都有相當多的綠葉,偶遇乾旱則會掉落部份葉子(右)。


中央的大樹修梢最多,但新幹也長得最快,仍是園中最高的樹,後來我因病療養了一段時間,這年沒有體力去修剪庭園樹木,這棵樹終於竄高突出屋頂,東北季風期間搖擺甚劇,颱風季節更成為高危險的受害樹,不得不請庭園樹藝專家代為修剪。這時老友廖兄帶著他的樹藝團隊前來幫忙,他成功移植過國內很多園區的大樹,修剪這顆樹只不過是小技,但要在小庭園中攔腰砍斷一棵大樹,絕不像林業界的樹木皆伐那麼單純,因為空間有限,庭院的兩面是房舍的窗台與露台,另兩面有電線與電桿,砍斷的樹幹不論倒向何方,都會撞擊到周邊的物件,損害無法預料。依我們想像,只有由樹頂開始,分段砍斷,每段不超過一公尺,讓段木垂直落下,才不會傷及旁邊的房屋、電線或小樹。果然大家所見略同,廖兄的技師就是搭吊車升到樹梢旁,分五六段砍下大樹的上半部,讓它由腰部從新生長。
大樹斷頭後,不久又從斷處萌發許多新枝,葉子密生於枝上,形成一團稠密的短髮狀,後來我們剪掉一些小枝,使其中的一枝獨秀,往上長高,一年後這棵樹便已恢復喬木的形態,側枝與葉子繼續蓋滿森廬的地面,也遮蔽了樓房牆面與門窗的陽光,樹葉蒸散大量水分,降低葉面的熱氣,也降低了森廬室內的溫度。

颱風過境後的森廬庭園,北側的一排龍柏傾斜半倒(左),撐著支架的欖仁樹倖免於難,但不斷長高則漸有潛在危機,後來終於將它攔腰修剪,讓它重生新枝,在斷面上形成一團小樹冠(右)。

細葉欖仁樹的落葉期,可看到主幹修剪與再生的痕跡(左)。夏季的綠葉充分生長,形成好幾層天蓬,發揮了降溫效應(右)。


【綠葉滿天】
細葉欖仁樹的樹形構造有其特殊之處,在正常生長情況下,樹幹若沒有受傷,這種樹只維持單一的主幹。主幹上的一公尺左右距離之間,生有環節,由這些節上長出側枝,向四面八方橫伸,呈輪狀排列。側枝可再分叉為生葉子之枝條,枝條有長枝與短枝兩種,長枝上每隔一定距離,長出小突起狀之短枝,葉子則從短枝頂端長出來,呈放射叢生狀。這種樹有挺拔之主幹與水平伸展之側枝,每一輪側枝形成枝葉層,上下相疊,葉子則整齊地在長枝上,一叢叢排列,整棵樹外形相當勻稱優美,雖是引自非洲的外來樹種,但進入台灣後,在全島適應良好,並已風行各地庭園與街道,普受大眾與園藝栽植業者之喜愛,還曾一度當選為台東縣的縣樹,由於苗木很普遍,就被前房東選種在森廬前庭。

細葉欖仁的樹形挺拔,水平的枝葉整齊伸展,有幾何圖之美(左)。由森廬二樓陽台看庭前兩棵樹的交叉側枝與等距叢生的葉子(右)。

由車庫頂的露台上看細葉欖仁的樹形,左側的大樹在四個月前曾修剪過,右邊的小樹已有三年未修剪(左圖)。細葉欖仁的水平枝條在陽光下閃閃發亮(右圖)。


森廬的天蓬樹木枝葉,最大的功能是庇蔭樓房,使夏天室內降溫,另一個景觀上的功能得從室內欣賞。森爐的前庭與大門方位向東,上半天有充足的陽光,細葉欖仁的枝葉除遮蔽陽光以外,早晨從屋內大廳與餐廳可看穿前窗,直視到庭園樹,這時看到的是逆光的欖仁森林下半段剖面,晨曦透過葉縫灑入林內,受光的樹葉與樹下鴨腳木的掌狀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,背光的葉子則在背景的幽暗中展現,有如明亮的翠玉,隨著日影光斑的移動,亮葉與陰葉交替易位,使林內光景變化莫測,我們常在餐桌上望著窗外,細細品味。另一個觀賞森林剖面的地方在二樓的和室,那是我們夏天睡眠之處,落地窗外正是欖仁樹的中段枝葉,也是我們第一次剪斷主幹的位置,常有不少萌枝叢生,落地窗外枝葉密茂,有如天然林,睡帳與樹林如此接近,我在早上被葉隙晨曦照醒時,總疑似處身於山間森林野帳中,山林生活的野趣也一一浮現眼前。

早上由前窗看到庭園中森林的逆光景色,綠林晨曦就在身邊(左)。和室睡帳外緊鄰著細葉欖仁的枝葉,與睡在森林中的帳蓬沒有兩樣(右)。


細葉欖仁的樹上常有不速之客,經常到森盧活動的鳥類很多,在此繁殖過的鳥則有兩種。我們常在樹下撿到掉落的小型鳥巢,在修剪樹枝時,也常發現密葉間的鳥巢,半球形的直徑約僅5-6公分,據觀察是綠繡眼用過的巢,有一次也在車庫頂的九重葛密葉叢中看到巢中雛鳥,至於成鳥在樹上的活動則是森廬的常景。比較大型而容易觀察的是一種野鴿子(灰林鴿),在中央的大樹上築巢,那時細葉欖仁樹剛修剪過主幹,幹頂四周萌生多數新枝,形成一團散髮似的小樹冠,蓋在主幹的斷面上,這隱密的斷面上似乎是大型鳥築巢的好地方,有一天我們注意到小樹冠之下好像有動靜,從陽台近看,一對鴿子驚動飛走了,讓我們看到樹幹斷面上的鳥巢,我們距離鳥巢只不過兩公尺多,轉換角度便看到巢底的蛋。這是我們有一次回森盧度假時的驚喜奇遇,我趁成鳥外出時,將視線上的枝葉稍作修剪,以便於觀察拍照,以後就頻回森盧,密集觀察,期待幼鳥的孵出。可惜在鴿蛋未孵化前,我們參加預定的國外旅遊,等十幾天後返國,又找時間回到森盧,已是鳥去巢空,我們終究無緣見到野鴿育雛的畫面。

在細葉欖仁樹幹斷面上築巢的一對灰林鴿(左),成鳥起身準備飛走,終於暴露巢底的蛋(右)。


細葉欖仁的樹幹通直,不容易長出著生植物,我們養了很多山蘇蕨,曾想種一些到樹上去,但考慮將來生長太旺,修剪樹枝時易受傷害,所以後來把山蘇種在樹下,現在最大的山蘇展開直徑將近三公尺。我們的屋後陽台培養了不少的蘭花,文心蘭繁殖最盛,在一次修剪樹枝後,我試著把一小叢文心貼到細葉欖仁的樹幹側枝基部,根部裹以水苔,以後新根生長旺盛,貼緊樹幹,新株也陸續長出,目前已形成一大族群,於夏末秋初連續開花,增添了森盧天蓬的風光。

細葉欖仁樹幹上栽植的文心蘭植株與抽出的花軸(左),當時為落葉期。從欖仁樹的綠葉間,看到文心蘭盛開的花群(右)。


【芳草遍地】
森盧初創的兩三年間,庭園環境屬於疏林時期,林下有充分的陽光,花壇可種植一年生的草花,開花極為旺盛,地面草皮的生長也算正常,經年翠綠。我們對森盧地面的維護,主要工作是雜草的移除,因為韓國草雖然繁殖得很密,卻未顯著長高,但土中的雜草紛紛竄出,夾在草皮中,由於草地不大,以前在聖地牙哥所用的電動除草機並未派上用場,我們採用手工拔除,最常見的一種是莎草科的土香,葉子與韓國草混在一起,很快就抽出花軸並開花,看到花軸就可定位並連根拔起,但繁殖的種子很多,拔不勝拔。

森盧開創兩年後,尚屬疏林期,花壇中的矮牽牛正在成長,草皮尚屬連續密生(左),由草皮中竄出的土香是很難消除的雜草(右)。


過了三年以後,樹木成林,細葉欖仁的樹冠已擴及整個庭園上空,森爐的天蓬趨於鬱閉,碧草如茵的地面景觀也日漸消失了,從此森盧的地表面展開一系列植物群的交替變化。
最初的跡象是韓國草逐漸枯萎,土表裸露,有些較陰濕地上長出苔蘚,我們看森林時期已經來臨,就不再補植草皮,靜觀其變化。不久在苔蘚之間出現一些寬葉的草本植物,如車前草、酢醬草、爵床、青芳草、蚶殼草等種,這就如同公園樹蔭邊緣所見的野草了,樹蔭再密的話,林下陰暗將淪為裸地,但森盧庭園不大,樹木群不足以成密林,我們如果不全面頻繁踐踏,料想應該不至於如此。

草皮消失後的部分地面長著貼地的苔蘚(左),後來苔蘚被較高的闊葉草取代,成為森林階段的地被植物(右)。 


除了踏腳石以外的林下地面,我們希望還可看到一些陰性的草花,於是在野外拔了幾株非洲鳳仙花回來,種在花槽中,準備繁殖。這種外來的草花栽培很廣,乃因容易種,適應性強,又能自行繁殖,在二十年前就已經逸出呈野生狀態,可生長在陽光草地,在樹陰底下也能生長開花,我所用的種源來自汐止大尖山至四分子尾山的山徑旁,幾個月後庭園各處已有不少鳳仙的群落,由於果實成熟會爆開,彈出種子,到處播種生長,隨便丟在地上也可成長,甚至我們在屋簷上的瓦片間也看到它,難怪有些人視此種為極難防除的雜草,但對於懶人庭園而言,它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填園花材。另一種類似的花材是蟛蜞菊,各種強弱的光線下均可生長,其橫行的匍匐莖一觸地就生根,迅速擴大族群,是一種很好的地被植物,我從森盧附近公路的坡坎上取了幾段匍匐莖回來繁殖,不久它與洲鳳仙花成為森盧樹下的地被植物,維持了幾年的時間。

森盧地面在森林時期過渡階段的地被植物:左為非洲鳳仙,右為蟛蜞菊。 


鳳仙花與蟛蜞菊本來可以持續覆蓋森盧地表,甚至跳出圍欄,擴展至隔壁的庭園,但後來因緣際會,闖進另一種植物,地面又有變化。我們經常到大溪別館的健康中心去作休閒運動,有一次在草地上看到一大片新種的紅尾莧,紅色的花序像一枝瓶刷,又像是毛蟲,成群點綴在綠葉間,相當獨特,因為種在開闊草原,料想是偏陽性的草本植物,我好奇地抓了幾段匍匐莖回來,在花槽中試著繁殖,發現它很容易成活,一旦生根成長,匍匐莖又快速蔓延,後來跑出花槽,落地生長,在樹蔭下居然生長不錯,而且幾乎全年開花,可見它在遮陰下比全日照更適應,畢竟那卵形的葉子說明它偏向半陰性的寬葉草類。幾年下來,這種我們習稱為毛毛蟲的植物,目前已經拓展到整個森盧地面,包括原本種草花的花壇,以前的鳳仙花與蟛蜞菊逐漸衰退,現在已經很少見了。至於大溪別館的那一片紅尾莧,並沒有維持多久,一個季節過後,就更換成別的植物,再也沒有重現,不過它的後裔卻在十公里外的森盧庭園繁衍下來。

紅尾莧的卵形葉子與瓶刷狀花序蓋滿森爐的地面(左),紅尾莧一直長到圍牆邊,與牆角的鳳尾蕨相鄰(右)。 

目前森盧林下地面的景像,週邊的灌木圍繞中央樹下的紅尾莧草地,只留下踏腳石板與步行路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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