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11月27日 星期日

(十)森廬幽徑 (作者--山風)

森廬是一座小小的庭園鄉居,園中除了構成「森」字的三棵細葉欖仁樹以外,還有幾棵後來栽植以及土生土長的其他樹種,在樹木構成的天蓬底下,有一條容單人通行的小步道,從屋前繞到屋後,長二十幾公尺,若說這是幽徑也未嘗不可,因為旁邊除了大樹,還有十幾年來所種的小喬木與野生的灌木及草本或蕨類植物,走起來與穿過天然林的感覺有點類似,林下植物也有許多與天然林相同的種類。不過這條幽徑太短了,匆匆走完,沒有穿越森林的深入感。我們的日常生活中,常走出森廬,徘徊在周邊鄉野,感受鄉村的綠意、原野花草的飄逸與森林步徑的優質氣息。

森廬庭園內的步道只是家居的小幽徑(左),森廬周邊的許多步道才是深入綠林的幽徑(右)。


我們偕同家人的鄉野漫步,常常隨興而行,沒有固定的目標,所走的路線不一定有特定的名稱。當親友來訪,或順道來附近健行踏青,他們常會指名要走訪某一條路線,或某一條著名的古道,我們陪著走,也會推薦路線,例如打鐵寮古道、大艽宮古道或溪洲山步道,須要一天的行程,我們都曾經舉辦過親友與學生的健行活動。其他有名的步道,僅須時半天或一兩小時的行程,我們則在晨昏健行,享受森廬外圍幽徑的情趣,若有親友來訪,短暫停留,也曾相伴漫步。

【慈湖觀光步道】
森廬附近的著名景點,就是桃園縣的代表景緻,這樣講並不誇張,最近觀光旅遊界推出「台灣好行」的活動,從各縣市的火車站出發,有巴士載客,作縣境內的一日遊覽,離森廬不遠的慈湖與頭寮賓館,便是桃園好行路線的兩大站,遊客絡繹不絕。遊過這兩處近代古蹟,好行巴士轉往石門水庫,最後到龍潭的三坑老街,這算是桃園推薦給國內外遊客的精華行程。
初到森廬不久,我們便發現慈湖與頭寮的兩蔣園林之間,有一條特別修建的觀光步道,位於七號省道(北橫公路)下方的草嶺溪邊,說它特殊,是因為全線採用水泥修建的高架路面,寬約二到三公尺不等,兩邊還有造型水泥柱與護欄,好像是在澄清湖中所見之九曲迴廊橋,這種步道在二十多年前相當少見。步道與上方的公路約略平行,但避開車潮,通過溪邊山麓的森林、農田與菜園,走起來充滿野趣,相當賞心悅目。我們在森廬生活期間,晨昏的健行便常走這條路,遇有連續假日,研究生們來森廬渡假小住,順便舉辦專題討論,早起的學生,也曾在這條步道往返健行。

從頭寮賓館旁的公路上,眺望草嶺溪岸的慈湖觀光步道。


起初這條步道稱為慈湖觀光步道,我們以兩蔣迴廊步道稱之,可能更能突顯連接兩蔣賓館的功能,其入口就在頭寮賓館旁的公路邊,賓館的大門前有廣大的停車場,西側公路邊還有遊客服務站,我們從停車場要過馬路進入步道時,守護經國陵寢的衛兵會站到路中央,暫擋兩方來車,讓我們安全通過,我們行禮致謝,便開始在高架步道健行。步道長約兩公里,終點是當地俗稱牛角湳埤的湖泊,這是慈湖外圍的一個湖,其北邊是草嶺山,南面則是七號公路與慈湖的大停車場,此地比頭寮停車場大得多。連貫兩處景點停車場的觀光步道,其當初設計用意,可能想引導遊客,在瞻仰經國陵寢後,可以走步道去慈湖謁蔣公之陵,車輛則開到慈湖等待接客,故以觀光步道稱之。實際上,撇開晨昏遊客少的時段不談,我在遊覽車來往穿梭於公路上的時段,也曾走過這條觀光步道,但很少遇見觀光客,少數相遇的過客,大多是附近居民或登山客。外人利用率雖然很低,政府仍經常花錢維修。

觀光步道的開頭由公路下降(左),通到草嶺溪邊(右)。


我們早期走這條步道,全家在假日清晨散步,在到達慈湖之前,常轉往北邊的小型產業道路,到草嶺山下的一處私人茶園,這裡有大面積低矮茶樹,沒有森林遮蔽,展望良好,在西北角的山崗上,可以清楚看到森廬的房舍與社區,而我們在森廬屋頂也可以眺望到茶園,這種從山上俯瞰家園的活動,我們從森廬四周山峰的不同角度都體驗過,草嶺山的茶園則是距離最近的展望點。
在森廬度過幾年的休假鄉居以後,孩子們長大了,女兒上研究所,有自己的假日活動,兒子離家到南部上大學,只有連續假日才能回來,森廬便成為我們夫婦兩人的的鄉居,兩蔣步道仍經常有我們的足跡。

觀光步道的中段,一邊是山麓森林,另一邊瀕臨溪水(上),清晨陽光照亮了蔽空的綠葉(下)。


十多年前,我經歷了生涯中最忙碌的時刻,幾個長期研究計劃接近結束,忙著寫論文與出版報告,後來勉強趕完工作,卻也得了重病,幸好經名醫開刀治療,活了下來,療養一段時間才漸漸恢復健康。這段時間我雖然繼續森廬的渡假生活,但體力沒有復元之前,庭園工作不得不暫停,或採用鬆弛的管理,森廬的樹木沒有定期修剪,雜草與雜木紛紛長出來,森廬逐漸轉變成半天然林。這期間,我們對慈湖步道也疏遠了。

步道的末段轉到草嶺溪左側的草嶺山下(上),其終點是慈湖停車場北邊的牛角湳埤,湖中的拱橋是著名景點(下)。


等到體力好轉之際,我們重回步道健行,發現草嶺山坡上的茶園已封閉起來,似乎在整建內部,步道終點的牛角湳埤北岸也在施工,闢出一片廣場。後來有一天,我們爬上頭寮山,從森林縫隙間俯瞰草嶺山南麓,赫然發現原來的大片茶園不見了,茶田轉變成一畝畝的花床,坡下還有停車場,而湳埤岸邊的廣場上出現一條步道,兩旁豎立著幾尊大小不等的銅像,觀光步道的末段顯然有了大改變。事後我們改走地面步道健行,才知道茶園轉型為大溪花海休閒農場,而牛角湳埤北岸闢建為蔣公雕塑銅像紀念公園,展示全國各地送來的許多銅像。

從頭寮山俯瞰慈湖停車場,有一座橋通到對岸正在施工的蔣公銅像紀念公園(上),少數銅像進駐的公園已開始吸引人潮(下)。

在頭寮山頂的樹縫間,看到舊有的茶園已整建為大溪花海休閒農場,花田與停車場清晰可見。


【頭寮生態步道】
兩蔣陵寢以及新闢的雕塑公園,仍是大溪鎮的主要景點,最近配合陸客的觀光人潮,頭寮到慈湖的七號公路拓寬為四線道,頭寮的遊客服務站也擴建為大溪遊客中心,兩蔣步道更是大幅改建,重新命名為「頭寮生態步道」。儘管物換星移,歲月催人老,我們仍是步道的忠實愛用者,在森廬的退休生活中,這條步道還是我們晨昏的健行運動場所。我們選走這條路,主因離森廬很近,路上沒有汽機車與腳踏車,不會有車輛的喧擾與安全威脅,而走起來像是私人專用道,即使政府花大錢重建,遊客卻寥寥無幾,在兩蔣賓館之間車水馬龍的時段,當我走過新建的步道,仍沒遇見過外地來的遊客團隊,因此,我仍把這步道視為森廬外圍的幽徑。

新建的頭寮生態步道北端,有一座休息亭與畫框似的入口門框。


我們的森廬生活並非固守在自家小庭園與樓房,而是以寒舍為基地,融入四周的田園鄉野與群山。從森廬屋頂東南望,正是草嶺溪的方向,我們看不到溪谷中的溪水,也不見溪畔的步道,但可眺望層層的遠山,在鄰居的房舍與電桿電線之間,視線似可凝聚出一個畫框,將東南方的層巒疊翠納入畫中,當我們遊興來了,便走出森廬庭園,進入畫中。
新的頭寮生態步道入口,設置了一座涼亭,還有一個方形的造型門框,初見此門,心裡不禁吶喊,這不就是我虛擬的畫框嗎?於是欣喜踏過門檻,走入實境。改造過的步道較為寬敞,部分路段將原來兩側的水泥柱護欄去除,路面向外拓寬至三公尺以上,護欄改以鐵條與鋼索代替,走在邊緣可就近俯瞰溪水。草嶺溪顯然經過整治,河道加寬之外,河岸也重砌過,傾斜河面還設置河階或石堆小壩,一路上便可見到一潭潭的清澈平穩溪水,間隔著一道道石壩與小瀑。

新建步道開頭一景,路面變得寬敞清淨(上),草嶺溪對岸的農田休耕期間,可見到波斯菊的花海(下)。


步道由公路上以迴廊沿山坡下行,護欄上的小牌子展示生態解說,首先介紹東南方的山巒,低矮平頂的草嶺山近在眼前,後面隆起的高峰就是百吉隧道上方的頭寮山,往右延伸的稜脈連接到溪州山,角度景色與森廬屋頂所見略同,解說牌的圖片標示山名與位置,還特別強調草嶺山是一座火山。接著步道下降到溪邊河階的高度,由步道可平視對岸台階上的農田,我們經過此地,有時看到水田中的稻子,休耕時間便長出霍香蓟與咸豐草,有時候特別種植波斯菊草花,花海與農作物的更替顯示了季節的推演,解說牌也一一說明。

觀賞花海的路段沒有樹蔭,後來增設雨棚(上),在此可眺望眼前的草嶺山,後面有頭寮山與右側更遠的溪州山(下)。


走向慈湖途中,步道先沿草嶺溪的西岸而行,右邊的山坡有茂盛的天然林,林緣有桑樹、雀榕、構樹、蓪草等陽性樹種,林下長了繁多的野生姑婆芋,最近坡下還種了許多食用的芋頭,兩者形態類似,如何區別便成了解說的材料。我們走過此處特別喜歡看路旁成排的香蕉樹,欣賞花軸的發育與果實的成熟過程,還有路邊灌木或護欄上生長的川七(藤三七)爬藤,其鮮嫩欲滴的葉子長得又肥又大,忍不住要採一些回家炒食。

長在步道旁的蓪草樹(左)與川七爬藤(右)。


走到西岸的河邊深處,正好是步道的精華地段,右側是高大的樹木,枝葉拱道蔽空,清晨陽光斜射入林,步道上方有如懸著翠綠帳幕。而左側是草嶺溪的河道,碧綠潭水反映天光樹影,走過此處像進入光與影的變幻隧道,有點類似桃園大圳旁的三坑鐵馬道。這段路的東側有架空的展望台,西側設置了好幾個大型的看板,以圖與文字介紹兩蔣文化園區的生態環境,當然也有賓館的位置與偉人的事蹟。我常站在展望台邊,目光隨著白鷺掃過溪水的上下游,溪流經過整治後,也許不久會有成群的魚兒悠遊溪中。

步道中段穿過茂盛的天然林,健行者如穿過翠綠帳幕。

寬廣的草嶺溪邊步道,中段設有架空的賞景平台,另一邊是大型解說看板。


步道的中點有一座跨溪的小鐵橋,過橋的步道就轉到草嶺溪的東岸,橋頭有一解說牌,以衛星照片標示步道位置與前後慈湖的地形與位置。回想三十幾年前在慈湖作過植物生態調查,當時慈湖四周戒備森嚴,地形圖還是管制品,我們接受政府委託研究,才拿到一份地圖,但現場調查很麻煩,經過後慈湖必須向沿途的崗哨逐一報備,好像通過秘密禁地。如今時空轉變,在網路上就可找到各地的衛星空照,慈湖的神秘面紗也逐一揭開,而我的後半輩子,找到慈湖附近的森廬作為休閒與退休鄉居,也像感受到往日記憶的牽引。
橋面欄杆上有一面小解說牌,介紹草嶺溪的生態,此溪發源於白石山,沿途有多處築堤攔水,形成湖泊,由桃園農田水利會經營,引出水圳灌溉農地,上游有白石池,沿打鐵寮古道的草嶺溪是小溪或山澗的形態,然後經慈湖地段,築成了前後兩個人工湖,再往下游就是慈湖停車場北邊的牛角湳埤,過此埤塘後,草嶺溪恢復溪流形態,伴著生態步道流到頭寮,最後流過三層台地,注入大漢溪。

大型解說牌的對面有一座架空看台(左),再走幾步就是步道中途的跨溪小橋(右)。


過橋後的步道通過大溪花海農場的山坡下,上午這段路面竉罩在草嶺山的陰影裡,黃昏則可照到西斜的夕陽。草嶺溪東西兩岸的步道景觀,有晨昏不同的光線更替,不過東岸的路段有部分離開溪邊,溪水風光不多,路下方可見菜園與果園,最近有一大片田園闢建成愛情故事館的園區,座落在步道與北橫公路之間。

步道末段下方新闢為愛情故事館,除了展示館,還有遊戲園區與停車場(左)。步道的終點在牛角湳埤的出水口旁邊,排水形成小瀑(右)。


步道的終點恰好是牛角湳埤的出水口,可見到一道小瀑布流過懸崖,注入草嶺溪。步道出口有寬敞路面通到七號公路與慈湖停車場,也有柵門可進入雕塑公園,遊過公園則可走過拱橋,到達停車場與林蔭休息區。我們常健行到這裡便原路折返,但有時也會隨興到銅像公園與停車場邊逛一圈,聽導遊與陸客們在談論銅像的來龍去脈。黃昏來到此地,由於西邊沒有山嶺遮擋,落日餘暉染紅了滿天彩霞,也照亮了不同姿態的銅像與身影。

生態步道終端的牛角湳埤浴在夕陽下,騎白馬的蔣公雕像似要跨越拱橋(上),雕塑公園內的銅像,引來品頭論足的成群遊客(下)。


慈湖附近的地面與山區道路有很多管制區段,多年來,一般遊客只准走過前慈湖,到賓館去謁陵。近來管制逐一解除,首先是進入後慈湖及石龜坑越嶺道路的開放,改為百吉林蔭步道。兩年前,被視為最後秘境的後慈湖也以遊客定量管制與志工解說的方式,開放民眾參訪,森廬幽徑又有了新的路線。

【百吉林蔭步道】
民國64年先總統蔣公逝世後,慈湖附近被劃入「慈湖特定區」,蔣公陵寢在前慈湖邊的賓館,有車道可通到門前,民眾謁陵僅止於此,不准進入後慈湖參訪,賓館沒有車道通往後慈湖。後慈湖夾在草嶺山與石龜坑山的稜脈之間,前後慈湖還隔著一道慈湖山的山脊,兩湖之間以繞了個大彎的草嶺溪相連接,記得以前要到後慈湖作植物調查,管理人員帶我們走台七線,從百吉隧道口旁的公路向東北走,中途公路分叉,左轉通過管制站可接後慈湖的湖畔道路,是管制的禁區。右轉的路越過隧道上的山頭,然後從石龜坑橋附近下山,這條路現在編號為桃118線,本來也屬於慈湖的管制區,直到民國87年才開放,並由鎮民票選,取名百吉林蔭步道,那已經是我們到森廬好幾年以後的事了。

百吉林蔭步道有連綿的林蔭,是一條森林浴的健行幽徑。


早期北橫公路與百吉隧道尚未開通以前,從大溪要到大漢溪上游的八結(百吉)與阿姆坪地區,有三條古道可行,即石龜坑古道、湳仔溝古道、及大艽宮古道,百吉林蔭步道就是昔日的石龜坑古道,乃翻過百吉隧道上方的越嶺路,為大溪與八結兩地之間的交通要道,早期曾有客運車行駛,百吉隧道開通後,這條古道就失去作用了。我們初到森廬時,常走大艽宮古道,到石門水庫旁的懷德橋,也曾搭車通過百吉隧道,由隧道南口右轉承恩路,到懷德橋以後,再從大艽宮古道走回森廬。百吉隧道南口的左側是石龜坑產業道路的入口,桃118線公路就是從這路上的石龜坑橋分道上山,我們爬白石山的行程曾經過這岔路口,但因以前有管制,我們一直未進去探訪。
百吉林蔭步道開放當年,大溪鎮公所曾於光復節舉辦萬人健行活動,以後消息傳了開來,步道吸引很多遠近遊客,成為慈湖附近另一著名景點。這條步道全長約3公里,其北邊的入口就在台七線旁隧道前的洞口,以緩坡轉折的路面繞上稜頂,通過鞍部後再轉下山,接到石龜坑產道,往下走兩百公尺即可回到七號公路的隧道南口,此地有客運巴士的湳溝站。我們的林蔭步道健行,從南北兩個入口都曾走過,有時開車到入口才開始步行,這樣的行程必須走原路回來取車,來回總共也只有六公里,否則可以走百吉隧道內的人行道,回到停車處。

林蔭步道禁止汽機車通行,以緩坡逐漸上行(上),接近鞍部時,轉彎繞過最高點(下),然後緩降下山。


步道開放不久,有一群當解說志工的朋友到大溪旅遊,也順道來訪森廬附近的景點,我們帶路走百吉林蔭步道,大客車在湳溝的隧道南口下客,大夥從石龜坑橋頭開始走,車子則到北口去等著接運。志工們樂於觀察沿途的動植物與生態環境,三四十人的隊伍走在路上,這條路線的優點立刻顯現出來,這裡的山林環境經長期管制,也受到保護,得以保持原始清幽的氣息與豐富的動植物生態,可行小車的路寬,適合大隊人馬作解說活動,路邊的動植物便於就近觀察,而兩端入口限制汽機車通行,可保障遊客的安全,這是其他山區密林小徑的解說活動,所無法相比的特點,當天大家對解說材料充分討論,也在綠林間渡過愉快的假日。

百吉林蔭步道的寬敞路面,配合沿途的動植物生態,適合大隊人馬的生態解說旅遊活動。


我們平常走這條步道,特別喜歡在早上八九點,開車到百吉隧道的洞口站,從北口開始走,開頭的路段是朝東北方向走,早上的陽光對面斜射過來,照亮了路邊的樹葉,逆光的葉子透閃著耀眼的翠綠色,而位在山陰的森林則呈墨綠的樹冠,層層的亮麗樹葉與深色的樹影在路的上空交錯,也在步道的前後交互堆疊,顯現路的深度與吸引力。初春時分走在步道上,路旁栽植的杜鵑綻放,流蘇正盛開著滿樹白花,原始森林邊緣的山香圓也挺著葉子,抽出細緻的花軸,青楓已長出淡綠新葉,有些嫩葉則還帶著鮮紅色,像小雞爪掛在枝頭,沿途的景緻值得細心觀賞。

清晨的林蔭步道沒有樹蔭,但綠葉迎著朝陽,圓渾明亮的輪廓引人入勝(左),初春的時間可見到路邊的流蘇樹盛開著白花(右)。

路邊的山香圓抽出細緻的花軸(左),青楓的翠綠新葉,夾帶著紅色的雞爪狀嫩葉(右)。


開頭約一公里處,左側是通往後慈湖的道路,路口有柵欄與管制哨。林蔭步道右轉上坡,入口設有阻車的路障,從此就進入只供步行的百吉林蔭步道。由於沒有汽機車,路上顯得十分幽靜,除了鳥叫,僅有偶而路過的遊客談話聲,邊走邊聊似乎更能打開話閘子,說到情深或激昂處,不妨在路邊花圃旁的椅子坐下來休息,細說重頭。
走到約2公里處,是一個小鞍部,也是路程的最高點,在此可眺望慈湖山以及石龜坑山的稜脊,兩山之間的缺口更可看到三層台地與遠處的大溪市街,而北橫公路的台七線出現在步道所在的山腳下,目前位置就在公路的百吉隧道上方。這裡是步道的轉折點,從此左轉下山,轉彎處很寬廣,若仔細看兩邊的樹林,便可發現都有小徑路跡與登山標記布條,右邊的小徑從西南方向來,是溪洲山與頭寮山的稜線登山步道,與林蔭步道交會後,從另一邊的稜線可繼續走到石龜坑山,還可通往白石山或更遠的金面山,這整條稜線是全天的登山行程,我們曾分段走過,若屬於晨昏的短程健行,就只走林蔭步道而已。

從步道最高點的鞍部向北眺望,可見到遠處薄霧中的三層台地及大溪市鎮(上),近處的慈湖山就在眼前(下)。


從鞍部下行,是緩坡柏油路,沿途仍是樹林夾道,花圃散布路肩,下坡腳步輕快,不久就來到了步道出口,這裡也有阻車的路障,下面便是石龜坑橋,接到白石池下來的產業道路,再往下走五六分鐘,可與北橫公路交會,從百吉隧道通過,回到停車處。若嫌單程健行意猶未足,我們也會反向再走一趟原路,回到隧道北口的停車處取車。回程經過後慈湖的入口與管制哨,很多遊客駐足觀望,盼望有一天這最後的秘境能對外開放,讓全國民眾進入探訪。

【後慈湖】
眾所盼望的後慈湖遊園活動,終於在九十八年五月開放,遊客必須事先上網申請參訪,按日期與當天梯次報到入園,初期每天十二梯次,每次五十人,相隔半小時進場,每梯隊配有一位解說員,在園區內遊覽二至三小時。如此的管制雖嫌麻煩,但得以控制園區內的遊客承載量與遊樂品質,大多遊客都能接受,並遵從解說員的導覽,秘境的風光揭露後,假日的梯隊申請頓時塞爆網路。
我們雖然家住慈湖附近的森廬,卻也必須上網申請入園,只享受免費入園的優待。在申請的團體名額之外,各梯次中常有零星的剩餘名額,只有我們夫婦兩人的入園申請還算容易。後來我們健行頭寮生態步道,到達慈湖之後,發現當次梯隊還有空名額,就隨興現場報名,立刻進場,所以後慈湖仍算是我們森廬幽徑的行程之一。

後慈湖的遊園活動終於開放,秘境風光得以供民眾分享。


參訪後慈湖的當天,我們先在慈湖停車場入口的導覽中心報到,取得入場卷,一部大巴士載運梯隊遊客到百吉隧道的洞口車站,大夥下車後,解說員便帶隊到總督府古道入口的廣場,開始介紹後慈湖的歷史與遊覽路線,然後大隊人馬走天橋過馬路,沿百吉林蔭步道的北段健行。

解說員在公路邊的廣場介紹後慈湖的沿革(左),然後大隊人馬走向通往管制站的林蔭步道(右)。


走到路的迴轉處,就是後慈湖管制哨與林蔭步道的岔路口,右轉是林蔭步道,我們在此左轉進入管制哨,驗票進場。路邊有販賣機及一顆巨石,上刻「秘境之南」四字,原來「秘境」並不只是外界人士對後慈湖之稱呼。
開頭的道路走在溪谷右岸山腰,還看不到湖,左下側谷底是連接前後兩個慈湖之草嶺溪,潺潺溪流隱約可聞。以往這段路是官員進入後慈湖戰備辦公室的通道,路不大,只容小車通行,但步行卻覺得很寬敞舒適。早期路邊種了很多青楓、樟樹與楓香,現在都已長成大樹,沿途景觀以賞樹為主,四季色彩變化頗有可觀。我們春季走過,最喜歡看青楓與楓香等落葉樹的新生嫩葉,常綠的樟樹也會發出新葉,滿山的新葉閃爍著明亮而半透明的鮮綠色,青翠直沁人心。後來在秋冬之際再來,沿途滿樹楓紅似火,未落的槭楓老葉,好像點燃了枝頭,照亮了山巒與溪谷,也掀起人們的歲末思潮。

經過步道入口處的「秘境之南」石刻(左),就走進高大的林蔭深處(右)。

春季的青楓垂枝新葉,青翠直沁人心(左)。秋冬之交楓紅似火,有如枝頭上的烈燄(右)。


走過這段綠蔭大道,路面接近草嶺溪邊,一彎清流出現在樹縫間,然後道路轉到溪左岸,橋下所見的草嶺溪只是山澗小瀑,遊客實難以想像前方會有湖泊,但再走幾步,眼前豁然開朗,溪谷兩岸山壁逐漸分開,前面的高崗上有一道壩堤,這就是後慈湖的攔水壩與出水口,過了壩堤,遊園道路就在湖邊了。

步道拐彎過橋,轉彎處綠樹夾道蔽天,枝葉亮麗照人。


後慈湖原名「龍過脈埤」,因其源流經過打鐵寮古道,有一段山腰通到溪谷的小徑,曲折似盤龍狀,俗稱龍過脈,在其南方攔水成灌溉埤塘,名字就叫龍過脈埤,是三層台地的農業水源,舊河道為彎曲的半圓弧形,所以蓄水後的後慈湖呈新月形。湖的東岸是原始山林,連到石龜坑山,西岸則是草嶺山的稜脊,山麓建有五座戰備辦公房舍,現已改為主題展覽館,館間並有步道相連通,步道下方不遠的湖邊就是遊客走進來的車道,車道與步道之間有幾條階梯小徑可通。由攔水壩開始,導覽中心所安排的遊園路線是先走湖邊車道,從一號展覽館下方走到五號館下方的道路盡頭,然後爬階梯到山麓步道,沿步道逐一參觀展覽館,走回一號館,再從旁邊的密林小徑,走到前慈湖的賓館陵寢,結束遊園活動。

後慈湖的出水口壩堤上,有一座景觀亭台(上),從路旁可眺望新月形湖面的半邊(下)。


攔水壩堤上有一座景觀亭台,從這裡看出去,只見新月形湖面的下半段,湖水轉彎處的東岸有一道山稜伸到水邊,遮去半邊湖面,也因此無法一窺湖的全貌,使得深山秘境更耐人尋味,遊客紛紛跟著解說員前行。我們站在觀景台眺望,湖東側似乎是人跡罕至的原始山林,無路可通,西側有車道經過,偶見湖岸水泥護坡,但大部分道路被草地或樹木所掩蓋,而與山坡上的森林連成一片,步道就穿過這一片綠林,整個青山綠樹倒映湖中,從樹縫間可見三五遊客走過,不論路上行人或水中倒影都顯得悠閒安逸。由於四周群山環抱,即使外界東北季風狂嘯,此地山谷與湖面經常風平浪靜,湖中倒影清晰如鏡,更因遊客數量與團隊距離均有管制,走在路上罕有人潮接踵或喧擾的情況,讓秘境之旅充滿寧靜而優雅的氣氛,而一路前行之際,卻步步驚艷。

遊園道路穿梭在湖邊的綠樹間,遊客陶醉於秘境的青山綠水,遠處湖岸可見一座插滿旗桿的平台。


在湖面轉彎之處的岸上,似可看見一座寬廣平台,外側豎立著許多旗桿,解說員說那是二號展覽館下方的廣場,是展望湖面的平台,也是「碼頭」,大家一時疑惑不解,難道這封閉的湖,還有水路交通的航程嗎?隨解說員前行之際,我們無心多想,只見前面的湖邊道路外側,處處山光水色,樹枝垂湖弄影,令人目不暇給。整個湖面雖呈新月形,但西岸其實有微小的曲折,凸岸上的樹影映在凹岸的平靜水中,產生無數的鏡射幻像,偶而一陣微風吹皺湖面,才感到樹影搖盪,波光粼粼,但不久又是波痕無存,湖面一平如鏡。

曲折湖岸邊的鏡射倒影,偶而被微風吹皺(上),在大樹下窺視湖面,從綠葉間飽覽湖光山色(下)。


我們在樹下取景,從樹叢間看廣闊的湖面上有青山綠影,也有閃耀的天光,湖山之間的蒼茫薄霧擴展了湖的縱深,到處都有可取之景。一路來到新月形的彎曲中點,我目光掃過湖面,想找一找三十幾年前曾在此看到的黑天鵝,但縱橫上下游湖面,卻遍尋不著,只見湖的上游水波不興,兩岸山巒夾抱一彎小溪細水,而後面的山嶺便是打鐵寮古道的龍過脈,已來到後慈湖的北界了。

湖面的北邊逐漸縮小,最後轉變成一彎小溪,隱入龍過脈的山巒間(上)。通過圓形平台廣場,周圍有看似旗桿的一排筆直椰子樹,遊客成群在此拍照賞景(下)。


大隊再往前走,來到二號展覽館下方的圓形廣場,導遊介紹這裡以前擬闢為直升機起降場,供緊急運輸之用,後來沒有用到,周邊種了很多筆直的椰子樹,剛才遠看像一排旗桿,讓人以為是升旗台,其實這廣場是賞景絕佳地點,也是大隊人馬拍團體照的好地方。至於碼頭的用途,並非交通船舶靠岸所用,遊客看湖邊便可知曉,原來湖岸草地外的水面,平躺著一艘竹筏,上面擺一張太師椅,這就是有名的蔣公竹筏,以前蔣公與家人乘一葉扁舟的遊湖照片曾出現在媒體上,現在展覽館中也可見到,如今留下空椅和無波痕的寂靜湖面,引人無限遐想。

後慈湖的標幟畫面:蔣公竹筏和太師椅,泊在倒映青山的寧靜湖邊。


逛過廣場後,前方湖面陸續縮減,道路漸漸接近湖的尾端,在北方管制柵門之前,導遊請大家走上山麓步道與展覽館,開始回程的參觀活動。五號展覽館附設咖啡廳,並有慈湖歷史與附近景點的介紹,可說是遊客服務中心。四號館是後慈湖生態展覽,其中有現場直播的蝙蝠展示,可目睹戰備隧道內的蝙蝠生態。其他展覽館則有蔣公事蹟、夫婦生活與家居環境複刻、夫人畫作、蔣公轎子、黑貓中隊等樣品或資料的展示,解說員作大略說明,就隨遊客個人喜好自由參觀,我們在看過大概內容後,特別喜歡坐在展覽館前的休息棚座,居高臨下,享受這清幽的湖景,尤其從蔣公竹筏的湖邊,往上游及下游極目遠眺。

接近後慈湖北端,兩岸逐漸合攏,變成小溪(左),遊客在此回頭,走到展覽館作參觀活動(右)。


結束遊湖之前,大家通過肖楠林中的步道,從一號展覽館後方的階梯,經過密林中的小徑,走向前慈湖的陵寢,途中會看到前後慈湖之間的戰備隧道,目前並不開放參觀,據說洞內住滿蝙蝠,有監視攝影系統,就是四號館所見的螢幕畫面。

回程的遊客路過戰備隧道口,但不能入內參觀(左),然後經過密林中的小徑(右),走向前慈湖的秘境出口。


前慈湖是一般遊客自由參訪的謁陵場所,我們從賓館旁的門走出來,遊湖梯隊在此解散,走到公路旁的大門之前,會經過前慈湖邊,路旁所見的湖面比後慈湖更遼闊,在懸拱湖邊的樹影下,我們看到湖中悠游的天鵝,除了白色的,以前在後慈湖看過的黑天鵝也在此出現了,黑白天鵝各自成對巡游,偶而也有黑白互換遊伴,交錯追逐的畫面,岸上觀眾驚嘆連連,就在天鵝湖的落幕聲中,我們結束幽徑之旅,返回森廬。

前慈湖的賓館是蔣公陵寢,花木扶疏的環境是民眾謁陵之處。

慈湖邊的樹影下,黑天鵝成對悠遊湖中(上),忽見白天鵝拆散黑天鵝,演出一場天鵝湖的戲曲(下)。

2011年3月2日 星期三

(九)森廬鄉野 (作者--山風)

昨夜回到森廬,一進門,習慣性地放下心頭上的工作,暫時不管研究計劃的進度,學生之論文瓶頸或專題討論障礙也拋到一邊。在森廬鄉居,我們刻意要放鬆身心,改變城市職場上的緊張生活。
今晨起個大早,到屋頂花園迎日出,順便照料成長中的花苗。從屋頂看森廬,房舍已被當初所種的樹木所包圍,成為名符其實的林中小樓,我們的鄉居生活,當然不限於這個小森林格局。我們這種候鳥式的度假休憩生活,並不在此耕田墾地,除了經營庭院與屋頂花園的花木以外,另一項活動便是走出自家園庭院,倘佯於附近的鄉野,分享農村的脈動與生活情趣。

從一樓窗外所見的森廬庭園(左),與從二樓露台所見的庭園(右),都顯示森廬已成為名符其實的林中小屋。


大溪鎮被南北向的大漢溪分成東西兩部分,東區有三階段明顯的河階台地地形,最高的一階名為「三層」,森廬就在三層台地邊緣。森廬附近有不少景點,除了南緣的慈湖與頭寮已成為知名風景區以外,台地上還曾經有龍溪花園與三美湖農場等休閒度假區,現在則有草嶺山下的大溪花海、富田花園與蒂娜餐廳農場。我們住森廬的晨昏散步,通常不去這些景點,避免與遊客湊熱鬧,但求清幽的田園情趣,在福安里與頭寮附近兩三公里左右的周邊村野,一條鄉間小路或清溪,一灣埤塘或湖泊,便是我們散步賞景的天地。

森廬的鄉居,並不侷限於庭園的小森林,附近一條林蔭小路,一灣埤塘或湖泊,都是我們鄉野生活的天地。


【田園寄情】 
走在翠綠的三層田園之中,我們常習慣性地從森廬沿筆直的鄉道往東北方向走,腳步停在台地中央的三層社區附近,這裡有保存下來的許多古厝,隔著寬僅兩人行走的窄巷,村人對門即可輕聲聊天。聚落中央有一座福安宮,供奉媽祖,是本地人的信仰中心,據說有兩百年的歷史,我們常路過致敬,也常從這裡出發,探訪遠近聞名的打鐵寮古道。
三層台地上沒有高聳的水泥叢林,除了穿過台地中間的北部橫貫公路(台七線)以外,整個台地上有縱橫交錯的阡陌與產業道路,道路與小徑之間便是連綿不盡的農田,田裡主要作物是水稻,偶有小片田地種植荷花、油茶或蔬菜,道路旁還有幾座木材傢俱工廠,也有幾座新式的隔離養雞場,但綠色田園才是台地上的主要景緻,我們經常隨興漫遊,看著農家栽培作物的成長,也與早起耕種的農夫話家常。

三層台地中央的福安宮(左)是本地人的信仰中心。除了種植油茶、荷花 (右)等作物以外,大部分農田的主要作物是水稻,另有些木工廠或養雞場散布在田間(下)。


記得在森廬的屋頂花園曾看過成群的白鷺,由南向北飛去,當時不知牠們從何處來,往何處去,這些謎題留在心中,後來終於有機會一一揭曉。那是一個歲寒將盡,初春降臨的午後,我們從北橫公路開車,轉進三層台地的鄉道,準備回到森廬,眼看水田裡的綠肥作物已經清除,並且進水整地,準備插秧,有些田地上還有耕耘機在犁田,就在隆隆的引擎聲傳來處,我們看到耕耘機在田裡運轉,四周跟隨著數十隻小白鷺與中白鷺,牠們在犁過的田裡與泥水間啄食,被驚擾的昆蟲或兩棲類正好成為鷺鳥的大餐,飽餐的白鷺滿足的低飛翱翔,然後停在田埂上休息。我們停車觀賞良久,看著萬物的生息動態,也想到農人的節令作息與農耕方式的演進。

春耕時節,可見到耕耘機在田間來回犁地,大群白鷺一路相隨,在田裡與泥水間啄食。


記得大學時代的暑假,我曾在北投山區農家實習工讀,農家黃老先生的兒子服兵役去了,必須找實習生幫忙農務,他在山坡上有梯田要種水稻,當時還沒有適於梯田的小型耕耘機可用,他必須靠水牛,親自牽牛犁田,也有幾隻白鷺相伴,我就幫忙把沒有犁入的前期稻桿踏壓入泥中,作插秧前的整地作業。犁完田的傍晚,帶牛到山坡吃草便是我的工作。我過了一段牧童的生活,然後便到了一起下田插秧的時節,每天吃五餐飯,揮汗如雨的日子過後,看著稻子逐漸成長,期待豐收的季節。來不及參加第二期稻的收割,我在開學前結束工讀,但那一段農家的生活點滴卻長存我心。
森廬的晨昏散步,我又重溫農家的作息韻律,雖然沒有真正參與他們的農耕活動,但每次回到森廬,田裡的作物景觀便有變化,大地的生機隨季節在轉變。初春的開學時節,學生們正在為學位論文加緊工作,叮嚀他們的進度,修正研究的方向,我也跟著忙碌起來。假日回森廬的路上,眼看田裡的秧苗已經插妥定位,不久將成長茁壯,漫步在三層田園的小路上,緩和了緊繃的工作壓力,看著稻田的成長,心裡有種落實感。隨著稻葉的伸展,原來寬鬆的秧列間隙消失了,田裡一片連續無間的翠綠,只有陣風吹過,掀起稻浪,才瞥見稻列的痕跡。

初春的開學時節,台地上的稻田已完成插秧作業,秧苗成列(上)。每天看稻子成長,秧列間的空隙逐漸消失了(下)。

收穫前夕,一片綠油油的稻田呈現在草嶺山下的台地上,背景的遠山從左至右是那結山、外鳥嘴山與內鳥嘴山。


終於有一天,走過稻田間的小路,看到綠葉間抽出一條條稻花小穗,那是期待已久的欣喜,稻穗引頸直立,意氣風發地宣告開花與結果的就序,也預告不遠的收穫期。這時正值校園鳳凰花開,驪歌初唱的時節,大學裡忙著進行研究生的學位考試。抽空回到森廬,在田間喜見稻粒已趨豐飽,結實累累的稻穗不再挺拔如初,彎腰低頭地顯現謙卑與穩重,卻也宣告了一季的豐收。
每年暑假是送舊迎新的季節,預期可畢業的研究生,在通過學位考試之前,早已參加過畢業典禮,把那頂方帽子拋到九霄雲外,幾年的山中苦行與綠林遊梭生涯,終於修成正果。但也偶有少數學生,提出論文後卻惶恐躊躇,有感而發地自認學得太少,論文內容有欠豐碩,不想申請當季的學位口試。記憶中,我不曾讓這樣的學生延期畢業,因為他們的論文品質其實不比其他學生差,沒有理由針對這種學生提高門檻,我總是以「人生學習的階段性」回應他們,勉勵他們不必自我設限,儘管向前再挑戰下一階段。

稻田初見小花穗,挺拔地預告稻穀的成長(左),七月的收成季節,結實累累的稻穗,低下頭來顯現成熟的穩重(右)。


【花海流連】
送走畢業生,暑假才開始,新的研究生便來報到,並洽談論文指導,然後又開始另一學期的課業。我一如往昔,假日回到森廬,繼續看著二期稻的秧苗成長,然後歷經秋季的收穫,過著田園的作客生活,三層的鄉野一直是我們晨昏徘徊之地。在年底之前,三層的稻田休耕了,但田地卻沒有閒著,綠肥作物開始進場。
  即使沒有種植綠肥,土地公也會照顧休耕地,田裡很快長出大片的咸豐草或霍香薊,甚至高大的芒草也出現了,正如森廬初創時的庭園荒草。雖然土地公會種草,但農地種植綠肥作物,有養分與其他效益的考量。初到森廬時,曾看到三層的稻田休耕,轉作綠肥作物,做為綠肥必須貢獻有機物與肥料養分給田地,但不影響作物的生長。土壤中不會產生的氮肥急待補充,豆科直物因根部與具有固氮功能之根瘤菌共生,成為很好的綠肥。三層附近的休耕地以前曾種植田菁,但此種綠肥易生害蟲,留下後患,有了這種缺點,後來漸被捨棄。十多年前,台灣休耕農地興起種植油菜,各地的油菜花田吸引無數都市人下鄉觀賞,綠肥開始扮演休閒觀光的角色。

休耕的農地長出一大片咸豐草或霍香薊,土地公顯然不會讓土地閒著(左)。 多年前三層台地的休耕農地開始出現油菜花海(右)。


當電視與報紙爭相報導冬天的油菜花田盛況時,正是我們在寒假期間長住森廬的日子,我們不必遠赴嘉南平原或花東縱谷,只要走出森廬,踏入台地上的田間小路,便置身於黃金色的油菜花海。早晨的花田格外清靜,農夫沒有下田工作,遊客還沒有到,路過的行人很少,整個台地就像我們自家後院。看著油菜的十字形小花成叢繁生,說不上艷麗,卻顯得清純樸實,明亮照人,望著一大片黃金色的花幔延伸到林緣遠山,不論沉思、妄想或發呆,都是一種享受。

油菜花海像一片黃金色布幔,覆蓋著大地,明亮照人(上)。細看油菜的十字形小花,雖不算艷麗多姿,卻顯得清純樸實(下)。


日上三竿以後,油菜田開始出現人影,城市人下鄉踏青看花,路過的車客見花驚艷,下車圍觀,大路邊的油菜田經常引人拍照留念。我們黃昏散步也常經過油菜花田,除了欣賞夕陽花影,也看遍尋芳客百態,人們下田與花合影,不停變換姿態與角度,有一種美景不再的珍惜感。想到前一陣子田裡稻穗飄香的時節,我們的盤中穀粒並沒有吸引人停車看一眼,花畢竟是花,滿足人們飽餐後的另一種需求。

路邊的油菜花田,經常吸引旅客下車賞花,尋芳客頻頻弄姿作態,頻換取景角度,唯恐遺漏了稍縱即逝的美景。


近年來休閒農業蓬勃發展,導致休耕農地紛紛種植草花來美化環境,農政單位也有獎勵制度,種植之景觀作物以短期性花卉作物為主,如大波斯菊、黃波斯菊、百日草及向日葵等。三層台地從十月底便出現農地花海,一直持續到一月。這些花卉都有鮮豔的色彩與玲瓏有緻的花形,非小型的油菜花所能比擬,賞花的遊客更多,他們總愛深入花叢去留影,享受群花簇擁的幸福美感。

三層台地的大波斯菊花海(上)與頭寮的百日草花海(下)。


車子經過三層台地,驚艷於花海盛況之際,我們就常在閒暇時分走出森廬,散步於花海之間,除了向日葵以外,我們很熟悉波斯菊與百日草等草花,在森廬庭院與屋頂花園都曾種過,花也開得很燦爛,但漫步於壯闊的花海,自有不同的感受。數十載歲月流走,我已非牧童,窩居於森廬,且作尋芳客,常感恩於覓得鄉居,有幸在鄉野大地享受花海的盛宴,也常常在這種場合忽然想起自家的花園,由於諸事纏身,忘了森廬的園藝作業時程,花園的花苗常有青黃不接的空槽期,於是回到家中連忙準備器材,趕緊播種,希望能趕上花團錦簇的光景。

三層休耕田地上的黃波斯花海,背景遠山是金面山(左)與石厝坑山(右)。


然而適當的節令一過,碰上寒冬降臨,常有許多種子不發芽,萌發的幼苗生長遲緩,細小的枝葉只有幾個小花蕾,以致於自家花壇竟無法同時配合外面的田園出現花海盛況。於是我又走入田地去看花,那些去年秋末播種的大波斯菊,如今已是粗枝大葉,陸續開出艷麗的大花,只要合乎天時地利,大地自然會孕育豐盛的花朵,我們追星趕月,趕播花種,強追歲月的燦爛,總是於事無補。

田地裡去年秋末播種的大波斯菊,到寒冬仍花開甚艷(左),反觀自家花園內,年初搶播的大波斯菊,寒冬裡只有少數花蕾與小花(右),趕不上花海盛況。


田地畢竟不是花園,燦爛花海不容久存,終於到了春耕時節,即使花開仍盛,也必須適時翻耕,整排花株一下子被犁入泥土或水田,我們在田間發現僅一埂之隔,花兒命運截然不同,未犁田的花還亭亭玉立,已犁田的花已不見蹤影,或只剩幾朵殘花露出水面,不論油菜花、百日草或波斯菊,總歸是油麻菜籽的命。

走在田間小路,僅一埂之隔,便發現花田命運截然不同(左),已犁過的水田中,只剩幾朵殘花露出水面(右)。


【湖濱駐足】
黎明時分,群星隱沒於微明的曙光中,從森廬頂樓的北窗眺望,視線遠達北天邊的大屯山脈,預期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。換上運動裝,我與小文走出森廬,這一天心血來潮,我們改向南邊走,進入竹篙厝的產業道路。
不遠處的路邊,有一座福昌宮,是新蓋的土地公廟,雖然規模不是很大,卻也蓋得相當華麗,對面還有謝神演戲的舞台,這位土地公原來鎮守在竹篙厝附近的頭寮大埤旁邊,後來水利會將大埤擴建為新福圳的灌溉埤塘,供應附近農地用水,並兼養淡水魚類,當地信眾就將土地公遷祀於此,但原址的土地公似乎不願離開崗位,屢次請示都未得允準,每次挖土機欲接近施工,就突然故障,靈異事件一再發生,施工單位不得不尊重神旨,改採原地升高為浮島的作法,完工後成為獨特的水上土地公,持續扮演當地的守護神,也成為遠近聞名的景點。

竹篙厝的產業道路旁,有一座供奉土地公的福昌宮(左),對面還有謝神演戲的戲台(右),這位原位於頭寮埤旁的土地神,仍忠於原地的守護崗位,其原址後來改建成水上土地公廟(下圖水中小島)。


台灣子民信仰土地公,不論城鄉到處有福德祠,從宏偉的大廟到簡單的石棚土地公,土地之神以不同的面貌守護大地,不變的是人們那份崇敬自然,尊重土地的意義。我對土地公的印象相當深刻,我們台大校園內就保存著一座福德廟,以前在山林裡穿梭工作或旅遊,有時不免迷途,或在不曾到過的山中摸索下山的路,當小徑旁出現小型的福德正神廟或石棚土地公時,我便知道山下村落已近,不必露宿山林了。近年來,土地公更成了林業界與環保團體的訴求用語,台灣山區的森林,到底是林務局在造林,或者是土地公在種樹,曾經在保育論壇上引起一時的爭論,我在學校授課時,也曾將土地之神予以形象化,來說明一個生態系統所具有的自我維護功能。
走過福昌宮,接近新福圳的湖邊,這裡是原來叫做頭寮城的古厝社區,我們到森廬不久,社區旁的空地推出依托邦社區的建案,現在已經完工了,湖邊多出好幾棟大樓,其庭院隔著土堤緊鄰新福圳的大湖,由依托邦的東向門窗可以俯瞰整個湖面。新福圳池是一座頭寮埤塘改建的人工湖,面積約19公頃,係鑿山洞引大漢溪與附近山溪的水蓄積而成,滿水位時一片浩瀚水域,從依托邦的庭園區望去,在背景溪洲山的襯托下,出現千變萬化的景觀。晴天時可見遠山層巒疊翠,湖面水波不興,倒映山影如幻似真,只有當微風吹皺一池湖水,山容與幻影才分真假。若遇上雨霧瀰漫的日子,湖面一片迷濛,天地間有若渾沌未開,蒼汒之中若隱若現的山水連影,引人吸睛的程度更勝於晴朗亮麗的山水。

從依托邦大樓的東邊窗戶,可看到新福圳湖的全景(左),由依托邦的庭園隔著土堤也可望見湖面,時值五月,湖岸山坡上油桐花正盛開(右)。


晴天時湖面倒映山影,微風吹皺湖水才見虛實(上)。陰雨時山水迷濛,天地似渾沌未開(下)。


我們的晨昏散步通常經過依托邦,再左轉小柏油路,走向湖中的分隔路面,然後在湖邊停腳觀景。站在大小池的分隔路上,變幻莫測的湖景令人徘徊不前。偶而一陣清風,或群鳥飛翔點水,撩起一片漣漪,更引人隨波凝神注目。白鷺是湖上的常客,原來湖岸的森林是白鷺的家,在森盧屋頂看到掠過天際的白鷺群,便是飛到三層農地去覓食的,牠們平時成群翱翔湖面,有時飛到湖中的浮島上佇足小憩,將遊客目光帶到這個奇特的圓形小島上。這就是獨一無二的「水上土地公廟」,廟宇是小型的,不到一人高度,週邊的島台是廟庭,有蒼松翠柏環繞,可見附近信眾對土地神的敬重,據說祭神必須搭竹筏登島,或在退水時步行湖底,登階梯上去。

從竹篙厝公車站牌左轉,走向通往湖邊的路(左),在湖邊常可看到白鷺翱翔(右),湖岸林梢屢見白鷺棲息(下)。

白鷺飛翔點水,在湖面森林倒影中穿梭(左),偶而停在湖中浮島上小憩(右),將遊客眼光帶到這個獨特的水上土地公小島(下)。


環湖的土堤上,遊人最多的是湖畔釣魚大賽的日子,堤上停滿汽車,湖邊洋傘成列,釣竿如林斜立,歡呼之聲此起彼落。平常的日子裡,新福圳池邊則是賞鳥者的天堂,湖畔的森林群鳥集聚,清脆的或聒噪的鳥鳴聲時有所聞,常見的鳥類有夜鷺、烏鴉、大卷尾、蒼鷺、白頭翁、小白鷺、中白鷺、小彎嘴、綠繡眼、紫嘯鶇等鳥種。沿著湖中的分隔路往前走,見得最多的是夜鷺,牠們靜立不動地停在湖濱樹上或水中倒木上,好像一粒粒碩大的水果。比較奇特的鳥是幾年前見過的埃及聖鷺,原產於非洲東部與中東,埃及人視其為國鳥,據說多年前被民間的野生動物園引進台灣,有幾隻逃逸出來,後來在台灣西部海邊與溼地歸化繁殖,已有不少賞鳥人士加以報導,幸好沒有對本土生態造成太大威脅。那一天我們遇到賞鳥人,藉由他們大砲型的望遠鏡,我看到這種白色的大型鳥,有著黑色的鐮刀狀嘴巴,攝影者紀錄了一筆不尋常的鳥況,很興奮地向我們介紹聖鳥的來龍去脈。

新福圳湖邊的釣魚大賽,釣客環湖群集,熱鬧非凡(左)。平時湖畔森林群鳥集聚,是賞鳥者的天堂,最容易看到的是夜鷺(右)。


有一天路過湖濱,聽到時遠時近的聒噪鳥叫聲,抬頭望見一大群烏鴉在上空飛翔,好一會兒才停在湖北岸的大樹上,附近也許有牠們的棲息地,這批烏鴉會選擇以此為家,顯然與新福圳養殖池的食物供應有關,不知何故,這一天的烏鴉活動特別熱絡,吸引了好幾位鳥類生態攝影家的眼光,我們看到湖邊停了一輛休旅車,陳大師正裝起腳架,長鏡頭對準隔岸樹梢,拍攝烏鴉的生態照片。我們停腳觀看,聊了起來,他可說是大地的守望者,為了拍攝自然美景與動物生態照片,必須耐心等待特殊天候與獵物活動瞬間,才能拍到理想的作品,在我們到來之前,他已在此守候多時了,他取出名片自我介紹,上面有他的鳥類生態作品,然後繼續從他的望遠鏡頭中觀察烏鴉的動態。

白鷺與烏鴉交相群飛在湖邊芒草與樹林間,經常吸引鳥類生態攝影家來獵取鏡頭,右圖為湖岸樹枝上的大卷尾


告別了攝影家,我們離開新福圳湖,繼續前行。我們沒打算在湖濱守望一整天,只是作一趟早晨的健行運動罷了。當然,我與學生們的綠林遊梭生涯也是山林的守望者,樹木固定長在地上,綠林遊梭客則要到處巡行,記錄下各地的環境特色與樹木種類,我們與大師的守望方式有所不同而已。當天我們回程又路過湖濱,大師仍在守候獵影,休旅車後門已打開,車內的炊具燒了開水,他泡茶招待我們,顯然他仍將繼續守在這裡,正如他的部落格所說的,他上高山、下溼地、睡車上,到處走透透。

油桐花開,綠林呈現五月雪景觀,白鷺鳥也來湊一腳。


【綠隧行腳】
過了新福圳池,便走入通往大艽宮的小型產業道路,兩旁樹林夾道是這條柏油路的特色,由於路寬只容一車,樹蔭蔽天,整條路儼然是綠色隧道。
開頭的路面左側種了一片松林,過去我常走入林中閒逛,松樹長得不算很密,林裡光線柔和,走起來感覺很舒服,林子延伸到另一端的湖岸,走到林緣又見波光萬頃,有一種豁然開朗的快感。松樹下長了不少野生的闊葉樹苗,顯然人工林正在逐漸轉變為闊葉天然林。記得我曾帶學生來此作林場實習,解說林相的變化,當時林外有一告示牌,註明此林地要出售,助教們就建議我購買這片湖邊松林,作何用途呢?學生們議論紛紛,蓋一棟湖濱松林度假小屋?作林中隱叟?在林內禪修?後來我想了一想,有了森廬窩居,多年來恰似生活在林中小屋,往昔的綠林遊梭生涯,也度過無數林中野營的日子,現在大可不必再買地作林中隱叟,不論身居何處,年紀多大,退休與否,堅守本身領域勤加耕耘可也。

通過湖中分隔小路,通往大艽宮的綠色隧道,湖岸有一片人造松林(左圖湖下方墨綠色森林),林內長了不少野生的闊葉樹苗(右),我們曾帶學生來此實習,師生間也曾引發購地建築林中小屋的話題。


豈料幾年後,這片松林有了買主,我們散步經過時,看到外面架起鐵絲圍籬,裡面有工程在進行,不久圍籬的一角出現一座出入大門,門口掛著「內觀禪林」四個字,林中還真的蓋了一間小屋,有汽車停在屋旁,松林果然變成禪修園林。此後,我們散步路過此地,面對圍籬內的禪林,便不能再進松林去漫步或看湖水了。
過了松林,這條產業路最吸引人的一段,要算是接下來的天然次生林,道路兩旁有散生的濕地松,夾雜著油桐、野桐、白匏仔、樟樹、相思樹、香楠、九芎、山黃麻等大樹,林下長滿蕨類與筆筒樹,早晨太陽斜射入林,路上林蔭透著光斑,樹木之枝幹與綠葉光影參半,沒有強光刺眼的反差,不論肉眼所見或入鏡,都是柔和的綠林隧道美景,我們常慢步來回走,捨不得快速走完。這條路平常遊人不多,只有晨昏運動者在走,雖有少數求神問卜者開車進來,道路尚不致擁塞,我們的鄉野漫步也很悠閒自在,但到了油桐花季,情況便完全不同了。

大艽宮道路上的天然次生林一景,清晨林蔭下透入光斑,形成光影參半的綠色隧道美景。

五月油桐花季期間,我們帶著來訪的親友,到大艽宮道路上去趕時節賞桐。


每年的五月,林子裡的油桐於一兩週之間開爆了雪白的花朵,這條路就成了大溪賞桐的最佳景點,假日遊人摩肩擦踵,汽車大擺長龍,還有免費接駁專車載來大批遊客。我們當然避免在這種時機來湊熱鬧,不過有時親友來訪,免不了要帶他們趕時節賞桐。那一次從新福圳湖走進來,便見人潮絡繹不絕於山徑,大家慢步徘徊,抬頭尋覓花影,平常與其他樹混生而不顯眼的油桐,這時滿樹白花成了耀眼的主角,偶而微風吹過,落花如雪飛飄,灑落在林間,也飛過遊人的髮際,林子裡便傳出陣陣驚呼,而遍地的落花,也令遊客如癡如醉,腳步左迴右旋而不忍踐踏,拾花插襟者有之,編織綴帽者有之。近十年來,桐花祭的狂熱比賞櫻花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桐花祭的遊客絡繹於途(上),滿地的落花,猶如灑落在林地上的薄雪(下)。


綠林遊梭客經年巡山訪林,對於最近桐花所展現的「五月雪」景觀,除了有點驚訝,也感懷於台灣山林百年來的滄桑。台灣多山,淺山及低海拔的森林自然是山區居民生計所賴,山麓地帶林相的變化,勾勒出一世紀以來的林海浮沉錄,幾種有過經濟價值的樹種,先後躍上台灣低山林木舞台,成為植林要角,事後經濟功能被取代,歸於平淡,而油桐則蛻變成為賞花的寵兒。

綠林五月雪的景觀,使原具濟價值的油桐,蛻變成為春末賞花的寵兒。


日治時期的樟樹崛起於山林,採樟製腦是山區主要產業,繼之有相思樹的興盛,供應礦坑支架與製炭材料,功用消退後,這兩個樹種佔據大部分低海拔森林。油桐是日本人從中國引進的外來種,其桐油與木材原有很多用途,為日軍戰備物資,所以栽植頗多,戰後油桐與樟樹、相思樹就長留山林,到處可見。後來泡桐興起,雖被喻為綠色黃金,然如曇花一現,不久罹病消退,油桐一度有取代泡桐之趨勢,然材質無法相比,終被捨棄。這三種樹的後來命運有所不同,樟樹與相思樹很少天然更新,現在除了刻意栽植的,山野中大多只剩大樹與老木,油桐除了過去一度大量造林,還得利於其散播力與繁殖力,只要森林有破壞或枝葉產生裂隙,它便乘虛而入,因此它的分布面積逐漸擴大,從苗栗到桃園一帶山區尤多,這時剛好碰上農業轉型,農地休閒遊樂蔚為風潮,桐花祭炒熱後,各地紛紛修築公路與步道,油桐在山林遊樂的地位勢將持續不衰,佔去大部分低山的林地,而原來台灣低海拔原始森林的衰退,樹種多樣性的侵蝕,也是無可避免的趨勢,除非我們安排有效的復育與保育措施。

台灣早期的經濟樹種造林,現在留下很多的樟樹林(左)與相思樹林(右),與油桐林成為低海拔山區遍地可見的林型。


桐花季節過後,我們仍然常走大艽宮產業道路,道路的終點是大艽宮與小停車場,大艽宮古道的登山口就在停車場旁邊,這條古道原名大艽芎崎古道,可能因早年這附近有很多九芎樹,現在九芎樹已不多,位於古道起點的福德廟卻因而得名為大艽宮。古道沿溪洲山的北坡上行,越過最低鞍部後,由山的南坡下山,通到石門水庫環湖公路的懷德橋附近,為往昔山區墾民把茶葉與竹筍挑運到大溪市集的通道。現在古道南段已沒落,北段自大艽宮起則歷經整修,成為登溪洲山的熱門健行路線。

大艽宮產業道路終點的大艽宮,是古道的起點(左),宮後側有一株老楓樹(右),是「天蠶便」的主角(下)。


據傳大艽宮建於清朝光緒年間,宮內主奉福德正神,宮前的山壁有山泉經年流出,下游的居民乃建廟祭拜,以求保佑水源不絕。大艽宮的後側山坡上有一顆罕見的百年老楓樹,樹高超過三十幾公尺,枝葉繁茂蔽天,有成群天蠶在樹上繁殖,每年春季天蠺大量出現時,屢隨楓葉掉落地面,蟲體爬行滿地,樹上也頻頻撒落蠶的糞便,路過的遊客看到此異象,戲稱「天蠶便」,這奇景之名便傳了開來。
大艽宮是我們晨昏散步的終點,一個多小時的親山親水健行,然後折回森廬,可以給當天帶來好體力與清爽心靈。若是當天準備遠行登山,過足腳癮,大艽宮產業道路也是常採用的行程,上了大艽宮古道,向西縱走可到蓮台山、溪洲山與新溪洲山,走下石門水庫,向東可達頭寮山、百吉林蔭步道、石龜坑山與白石山,所看見的鄉野更廣,在山上又可遙望森廬社區所在,那是另一番登山賞景的樂趣了。

大艽宮附近是我們晨昏散步的終點,卻是遠行登山的起點,向西可登蓮台山與溪洲山,向東可連登數峰,到達白石山,看到更廣的大溪鄉野。